随机毒药店沉浮史

【这种胡说八道的故事，得有不着边际的配乐】

张Sir坐在门口粉白间条色的长椅上，一脸无趣地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那家奶茶店，店里空无一人。他看着工作台后面的机器人，大多数时候都出于待机状态，要等好久才会有一单外卖。这时他们才正儿八经地抽出一个杯子，在吧台后面走上一圈，调出一杯奶茶放在出货区里，等着外卖小哥来。

张Sir是这家高调奢华的奶茶店的老板。这家店位于黄浦和静安交界处的黄金地段，除了卡哇伊的门面，店内还配备了次元空间的装修和几套塞尔达风格的定制桌椅（这个店面可不是家里的祖产，每个月的房租就高得吓人），一副网红打卡地的嘴脸，令人印象深刻。

奶茶店也有一个烂大街的响亮名字 - ChatGPTea，这个充满山寨风味的抬头还是两年前张Sir意气奋发投入奶茶创业时最为自豪的发明 - “聊天极品(GP)茶”，要不是商标注册的问题，他大概直接就用ChatGPT当做店名了。

智能茶

生意江河日下的聊天极品茶店，在两年前开张的时候可完全是另外一副风光无限的样子。光从地段和它一脸流量的装修风格就可以想象得出来当年人流络绎不绝，生意火爆的场面。当时的状况让张Sir一度感觉自己的奶茶店很快就可以迅速繁殖，将奈雪和蜜雪冰城之类的老古董直接掀翻，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而在同一个时段发展起来的其他吃流量的奶茶店，象霸王别姬直流，要不是背后有资本加持，也绝不是GPTea的对手。

不可一世的底气，来自于对新事物的无限狂想。两年前的2023年初，ChatGPT火爆全网，把张Sir撩拨得不行。AI是否带来了人类历史的拐点，这先搁一边不说，但号称生产力革命性工具的ChatGPT放在眼前，拿来搞钱才是正经事。几个月时间内，跟在ChatGPT屁股后面的投机分子已经倒腾完了好几波。靠翻墙搬砖伪装ChatGPT接口的贩子瞬间满天飞，又以同样的速度散去了。股市里人工智能概念也火爆了一阵子，但张Sir实在搞不清多头到底在炒作什么玩意，国内并没有哪家搞出类似的产品（百度发了个模型，但始终没有开放，保持神秘状态，不知道这玩意能干嘛）。B站和抖音那些头脑灵活的Up主开始使用人工智能写稿出图，甚至直接自动生成短视频，工厂式的生产模式让他们每天生产的视频数量成倍提升，结果事与愿违，短视频平台大幅缩减对Up主的补贴，分到每一条视频上的流量和广告价值也急剧减少，视图通过短视频带货做广告的Up主们发现自己成了数字时代的可怜佃户 - 多出了几百条，少赚了很多钱。

张Sir看不上这些倒腾概念玩弄文字的把戏，他要的是人工智能和实业的深度融合。他脑子里冒出个绝妙的主意，开一家AI业务的奶茶店。 不是开玩笑，他真那么干了，而且第一步就操作凶猛：直接让ChatGPT根据客户的要求配置奶茶的成分，为让每一个用户以抽象的描述来获得一杯百分百定制的奶茶。他还给这个人工智能奶茶调味师起了个很暧昧的名字 - Teaser。名正则言顺，Teaser的职责就是用tea来tease各型各色的客户，暗恋着隔壁班帅哥的高中小女生要一杯”微甜单相思茶“，有！网游练级到流鼻血的小弟要一杯”按着BOSS摩擦地面的爽茶“，也有！减肥失败，刚从健身房垂头丧气出来的小胖要一杯”让减肥去见鬼茶“，当然可以….

当然，由于现实操作的限制，需要预先划定原材料的范围，张Sir将奶茶店用到的主要原材料列表输入到Teaser里，并要求Teaser仅仅在此范围之内自行发挥，调制奶茶。为防止味道过于单调，他还每隔一段时间外加一些个性化原材料。

于是ChatGPTea和Teaser很快就应运而生了。从业务流程上看，有点像瑞幸，客户从微信小程序上下单，不同的是客户不在菜单里选择，而是在一个对话框里输入自己的一些个人信息，如年龄，职业，性别，最关键的是对奶茶情绪的描述 - 张Sir管这个叫对奶茶许愿，就像是阿拉丁对神灯许愿一样，只不过这里没有灯神，只有能匹配你心绪的奶茶。

火爆

果然不出所料，聊天极品茶从一开始就获得了广泛关注，甚至成为了新媒体上的一大热门话题。每天都有上千好奇的用户登陆下单，其中很多都是抱着玩ChatGPT的心态来和Teaser相互撩拨的。光是看着那些对奶茶的许愿清单，就已经很逗乐了：黄粱一梦天下首富茶，沉鱼落雁气死绿茶婊茶，邻座学霸长期掉线永不翻身茶，咸鱼不翻身仍成Idol茶，用OKR将老板进行物理分解茶…… 张Sir甚至在社交媒体上推广ChatGPTea，定期挑出那些让人忍俊不禁的许愿，公布最佳愿望清单博取天下众乐，还为那些提出绝妙心愿的用户提供折扣。

那么干的副作用也很大，店里的伙计们发现自己跳进了一个火坑：由于每一单的配方都不一样，他们不得不面对着千奇百怪的配方按图索骥，操作起来很慢就算了，感觉还像是每天从早到晚被戏耍的猴子。张Sir不得不增加员工规模，但这同样没用，店面空间有限，动物园就那么点地方，更多的猴子带来的只有拥挤，生产力没法提高。张Sir不得不开始考虑借助机器人，在多方搜索之后，也的确找到了几套智能化设备，通过复杂的设置，可以拼凑出自动按照配方调配奶茶的功效，而且速度也跟得上。问题是成本，一套这样的设备从硬件安置到软件配置，开销就已经大大超出了到目前为止开店的总投入金额。

但Teaser已经开始Tease，ChatGPTea已经开始Chat，停下来就全部前功尽弃了，张Sir也只有咬牙坚持，借了钱添置机器人把伙计们换掉，然后向客户们大声宣告，聊天极品茶正式进入全自动化阶段。

Bug

速度问题解决，更大的Bug出现了：客户们开始直接引用最佳愿望清单中的愿望下单，但他们发现得到的奶茶跟想象中的调性完全不一样。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千人千面，同样的主管愿望，在体验层面却迥然不同，你的天下首富是甜的，而我的却是辣的。但问题还不止于此，很多用户发现当他们重复以往的订单时，却无法喝到和原来口味相同的奶茶，今天的温馨家庭是茉莉花茶的味道，到了明天却变成了百香果的味道，用户对于Teaser毫无节制的即兴发挥越来越不能接受。

2024年，Teaser经过不断努力，将那句著名的鸡汤台词加入了鬼畜的成分：生活就是Teaser调配出的一杯杯奶茶，你提出一个个明确的要求，却永远不知道会尝到什么味道，只好感叹，WTF！

当然也有喜欢这种盲盒式奶茶的年轻人，有些个淘气的小孩子给店里起了个绰号，叫随机毒药店，还搞出些好笑又好气的梗：史上最刺激的行为是什么？蹦极？俄罗斯轮盘赌？No No No，是在随机毒药店下单。 这些忠实客户也总是把随机毒药店加进一些具有戏剧性的场景，狐朋狗友的聚会上除了喝酒，Teaser调制的随机毒药也成了重要的气氛饮料，只不过是那种大家避之不及的那种。

网上的流量和关注依然火爆，但吃瓜看戏的越来越多，真正下单的用户却越来越少。Teaser从此变成了演员，他能做的，只是时不时以各种怪异的配方引起大家的关注和议论。而负责挠头和烦恼的是张Sir，从极品店开张就一直烧钱，到今天已经债台高筑，现在就连随机毒药的销量也已经严重萎缩，从异想天开的开始走到积重难返的今天，这一切只用了20个月。